16 ноября 1925 г. Ленинград

写在前面：肖斯塔科维奇寄给雅沃尔斯基的信。嘴碎王者米佳。​​​都得支气管炎了还有精力写这么长的信，闲聊八卦果然是第一生产力。虽然米佳在这封信里说舍巴林冷漠，但两人后期关系走得很近，1936年出事之后，舍巴林仍公开表示“肖斯塔科维奇是我们这个时代作曲家中最伟大的天才”。 ​​​

1925年11月16日，列宁格勒

亲爱的波列斯拉夫·列奥波多维奇。

您，或许，即便是不责备我，也至少不会怀着鼓励我的心思。收到谢尔盖·弗拉基米罗维奇的奏鸣曲之后，我立刻就给他写了封信。但我没有七戈比的邮票了，所以我推迟了寄信时间。之后我开始有钱了，却又要还我的债务，于是邮票钱又打了水漂。如今我新写了一封信，因为我不喜欢寄过了保质期的信。信只在新鲜的时候才是好的。现在写的话，一个小时内寄出，一天之内就能收到。寄给谢尔盖·弗拉基米罗维奇的信也在这个信封里。

左娅（我妹妹）现在出门了，她要去买一大堆邮票。最近我开始有了一点钱，这让我能奢侈一把，把钱花在电话上。左娅刚从电话交换局回来，订了一部电话。两周之内就会送到。电话号码不好记——4096-37。我一直想有一部电话，如今这个梦已经确定会成真了。钱已经花了，收据也已经到手，电话号码也知道了。左娅从九点排队等到十二点。您或许正为我让左娅去买邮票、订电话的事情而生气。这些事我其实很乐意亲力亲为，可我正害着严重的支气管炎，除了电影院我哪里也没法去。现在我开始练习钢琴技巧了。我决定要练习那部难度为魔鬼级别的《唐璜》。必须精进我们的技巧。列奥尼德·弗拉基米罗维奇想让我开一场演奏会，演奏曲目如下：舒曼的《狂欢节》，肖邦的十二首练习曲（从Op.10或Op.25里面选），以及李斯特的《唐璜》。演奏曲目都非常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对肖邦的练习曲兴趣最小。我很了解它们，所以学习它们相比于学习，例如《唐璜》这部作品，乐趣就要少一些。对我而言，这些练习曲没什么新奇的魅力。最能吸引我的，是学习我所不知晓的，或者还不像我了解我的五指那般熟悉的事物。如今我完全无法作曲，这个事实令我沮丧。我自我安慰这种创作无能的状态总有一天会过去。等我有明信片了，我会立刻给您寄一张。现在我没有。几天前，我们爱乐乐团出了一件丑闻，而我“恰好有幸”就在现场。有一场贝多芬作品的演奏会，演奏了《柯里奥兰》、降E大调协奏曲以及第五交响曲。指挥是维也纳指挥弗里茨·斯蒂德利。《柯里奥兰》演奏顺利，但接下来的一部作品糟糕得难以置信。协奏曲由钢琴家A.A.鲁戈瓦娅——或者喊她的真名利亚加瓦娅——演奏。她的丈夫是沃尔霍夫水电站的工程师。考虑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可知这位丈夫很有钱。自然，在水电站不止有一个工程师，而是有许多个。几乎每个工程师都有个妻子。一个社会就此形成，而每个工程师也自然都需要些能拿来吹牛的话题。鲁戈瓦娅的丈夫认为他能拿自己的妻子来炫耀。她在音乐学院念书，甚至还毕业了。她怎么不是个钢琴家呢。作为人，他想，他得拿来炫耀一番。所以他不假思索地说：“工程师们，你们知道吗！我妻子是从音乐学院毕业的！钢琴家！”“我的也是！真稀奇！”工程师们回应道。“如果你的妻子是钢琴家，为什么她从来不演奏呢。”这话像一巴掌扇在鲁戈福的脑门上，他聪明了起来，不再吹嘘了。而他的妻子就在旁边。“小猫咪，小宝贝，我想说句话。”想演奏的话你就得付钱。和爱乐乐团的谈判开始了。除此之外，利亚加瓦娅还有亚（历山大）·康斯坦丁诺维奇做她的赞助人。可无论他们有多重视他的赞助，他们还是觉得这个钢琴家是垃圾。但他们还是给了一些希望。他们说，拿出1800卢布，我们就会让您和维也纳指挥家弗里茨·斯蒂德利同台。利亚加瓦娅找到了她丈夫：“小甜心，小猫咪，小可爱，给我2000块。”丈夫愁眉苦脸地问她原因。当他发现只要有了这笔钱，他的妻子就能和外国指挥家合作，他二话不说就掏钱了。之后他继续吹牛：“听着，工程师们！我老婆！她要和斯蒂比利（弄错了人家姓什么）合作演出了！就这样！”而工程师们说：“我们不信。”Mr. 利亚戈维只是搓着手说：“我们等着瞧。”最后，海报公开了。斯蒂德利演奏会，参演者鲁戈瓦娅。Mr. 利亚戈维一边搓着手，一边把海报展示给工程师们看。效果立竿见影。所有工程师都嫉妒地吐了，一个不剩。但最有趣的事情还在后面。演奏会举办了，利亚加瓦娅没有功成名就。不过这种情况很好解释。一般大众什么都不懂。贝多芬直到现在才为人所欣赏，而巴赫一辈子都在乞讨。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还出示了A.A.伊林斯基的《作曲家生平》作为证据。这一情况被打消了。但最后结果却并不怎么好。所有的评论家无一例外都批评了鲁戈瓦娅。他们又试图引证伊林斯基，但没有用。工程师们也不再嫉妒了。Mr. 利亚戈维也没东西可吹牛了。他们开了个家庭议会，夫妻最终决定下次他们要这么做。先付钱给爱乐协会以参加演出，再买几个评论家写些好评文章。这下Mr. 利亚戈维又可以搓着他的手偷乐了。水电站的工程师们又开始关心这件事，又要担心利亚戈维的风头盖过他们。事情可真有意思。单纯地令人愉快。我们爱乐乐团在用赞助金填充预算这件事上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没听西洛塔的演奏。他们说他是个糟糕的钢琴家。明天会有一场O.N.布托莫-纳兹瓦诺娃的演奏会。我会尽力去看她。我想知道您对科瓦德里和K°的看法。我会逐一与您谈谈。科瓦德里是只母鸡，还是个愚蠢的爱国者。有点作曲能力。舍巴林在我看来是个冷漠的人，但天赋极佳。不幸的是，很乏味。所有人里我最爱列夫什卡·奥博林。一个非常有天赋也很好的人。我不特别了解斯塔罗卡多姆斯基。尼科尔斯基无论作为人还是作为音乐家都很平庸。唯一的加分项是他品性美好。你很少见到这样好的人。米沙·切列姆兴人很好，但我完全不了解他作为作曲家的一面。此外，我这个人很记仇，所以永远不会忘记科瓦德里对我做过的一些事。我很好奇您对K°的看法。我还想悄悄告诉您，我在这个小团体里没有一个朋友。我只管两个人叫“朋友”，一个是您，一个是瓦列里昂·米哈伊洛维奇。我想要与您走得更近，甚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和“你”喝一杯。年龄与地位差异这种陈词滥调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对您而言又如何呢？写信与我说说这些。现在祝您一切都好。我希望能在列宁格勒，我的交响曲的演奏会上见到您。

祝好运。

D. 肖斯塔科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