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niscence by Shostakovich's children regarding their father
- Sheena Huang
- Jul 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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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琳娜:
戰後在科馬洛沃,當時那裡還叫凱洛麥基,那裡有芬蘭人修建的寬闊的,稱得上是道路的路徑,此外那裡還有很多樹與樹之間穿梭繞行的窄路。
在自行車騎行時,父親慢慢教我們學會了一種有涵養的舉動。比如,每次要轉彎時,他都教我伸出手,指示自己要轉彎的方向。儘管在一片荒蕪又七彎八拐的森林裡,這麼做感覺是過度謹慎了。
9.
馬克西姆:
一個身著破舊、褪色的軍裝的男人坐在我們家房子附近的長椅上。他模樣很可憐。他環顧四周,雙手拿著一塊麵包,嘴裡大口咀嚼。我帶著好奇和隱密的恐懼望向他——畢竟他是個德國人,一個法西斯份子,一個被俘的德國士兵。
這是我對科馬洛沃最初的記憶之一。這個地方1946年還在使用芬蘭語地名凱洛麥基。海岸線高速正在建設當中,建設它的則是德國囚犯。這些囚犯的其中一人時不時會到這裡來,然後到我們住的鄉間宅邸附近,然後,他會懇求施捨,一副非常難堪的樣子。
有次我正看著他坐在長椅上的時候,父親找到了我。他撫摸我的頭,輕聲對我說:
——別害怕,別害怕他⋯⋯他是戰爭的受害者。戰爭為成千上萬人帶去了不幸。畢竟,他被迫從軍,被送往俄羅斯前線,經歷殘酷的殺戮,這些都不是他的錯。他還算走運的,他活了下來,被俘了。在德國,他的妻子還在等他。而他們可能也有孩子,就像你和加莉亞⋯⋯
我們的父親厭憎一切暴力,尤其厭憎戰爭。有時他會講起一個老的、革命前的軼事。一個城裡的猶太人被招入軍隊,送去了前線。結果敵軍槍聲一響,這人就從戰壕裡蹦了出來,衝正在開槍的德國人大吼:
——您這是做什麼!?這裡有活人呢!
肖斯塔科維奇在講到這一軼聞的時候既不會面帶微笑,也不會笑出聲來⋯⋯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悲劇性的神色。
10.
佳琳娜:
1946年,我們續簽了在科馬洛沃的別墅的租約,從那以後,每個夏天我們都住在卡累利阿地峽。那裡和我們戰前在博利紹伊大街的房子一樣寬敞。這棟別墅如今也還在。那些年村子裡還沒那麼多人,住著比現在要舒服得多。
肖斯塔科維奇寫給友人列夫·阿爾恩施塔姆的信:
「我生活得很好。我享受自然。哪怕下雨,這裡也很好。我常進城。我在考慮怎麼能發筆橫財,因為我的生計已經無以為續了。習慣了過大手大腳的生活,如今我正受著毫無疑問的不便,須得小腳邁著小步走了。如那使針的人所言,步子夾緊點。」
9.
佳琳娜:
我躲進灌木叢,馬克西姆躺在路上,他的自行車倒在旁邊⋯⋯思及舊事仍令我難為情,哪怕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事情發生在科馬洛沃,我們的房子附近。我的父母出門拜訪他人去了,我和弟弟自己玩兒自己的。當時我們還小,還蠢,馬克西姆想了個主意,要捉弄媽媽和爸爸。他說自己騎自行車被車撞了。當我們看到父母從遠處回來的時候,我弟弟正躺在路上,擺著他認為最扭曲的姿勢。
不難想像爸爸和媽媽當時的反應。我倆抖機靈的行為完全沒能逗笑他們,而且我倆都被罰得不輕。
其實我不記得任何特定的懲罰了。如果我和弟弟犯了錯,母親會用責備的目光看著我們,而父親則會開始緊張、抽煙⋯⋯某種意義上說,這比說教和咆哮給人的壓力還要大。
馬克西姆:
如果我有任何不規矩的行為,父親都會非常失落⋯⋯如果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他會說一句很可怕的話:
——來,請,到我書房來,我要認真跟你談一談⋯⋯
我去了。他告訴我:
——你答應過我好幾次不會再這麼幹了,結果又來⋯⋯
此時,他會拿出一張空白的紙,然後說:
——寫:我再也不會做這種事和那種事了⋯⋯好⋯⋯現在簽名,寫上今天的日期。
接著這張紙就從桌上被拿走了。如果之後我再犯同樣的錯,他會再把我叫去書房一趟,拿出我寫的紙,對我說:
——這裡有你的簽名,你又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這種時候,不消說,我已經覺得夠丟臉了⋯⋯
我的父親不喜歡我在學校和院子裡的做派。那個時候,我們經常彼此交換物品——小折刀、彈弓,諸如此類的東西。我還記得我給父親寫過這樣的保證書:「不把別人的東西帶回家。」
有天我跑回家:
——爸爸,只要三十盧布就能買一支氣槍!
他回答:
——兩戈比賣給我,我都不買!
他真的想像了我在家裡打氣槍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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