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2017.06.23】Sweet Temptation

  • Sheenagh Gelberg
  • Jun 23, 2017
  • 9 min read

近现代西方史同人

TAG: Klaus Mann/Gustaf Gründgens, Erica Mann, Klaus Mann, Gustaf Gründgens, Tezcatlipoca

注意:本故事纯属虚构。

"The European killed the black. The European killed the Asian. The European killed the Jew. The European killed the Mexica. The European killed the Indian. But what does that matter? Even I didn't kill someone with my own hands, I am a murderer. Everyone is a murderer's son. Everyone is a murderer's daughter."

He sang, and the boy was seduced into the sweet temptation -- suicide.

  她抬头看向夜空。黑云贴着绛紫天幕,银色的满月自丛林中遥遥升起。她向月亮的方向走去,身影与树影逐渐融成一片,直至难分彼此。鸟叫与虫鸣此起彼伏,乔木的香气渗透在夜雾中,顺着风轻轻摇荡。她一步一步前行,柔软的泥土包裹着她的脚底,慢慢变得干硬。她走到了一处断崖。

  森林在她的背后,突然仿佛与她隔着无限远的距离。她抱紧双臂,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清冷的月光洒满了崖头,一个消瘦的少年临渊而立,水手服宽阔的蓝色衣领上,白色的三道条纹明亮闪耀,随着少年旋转的舞步如波浪般翻飞。

  她突然认出那是她的胞弟。年少时与他形影不离,如双生子般亲密的胞弟。

  少年乌黑浓密的卷发披着一层轻盈如纱的光,洁净的额头下是一双纤细的眉和藏在眉弓阴影中的双眼。她迟疑着,又向前走了一步,瞬间所有景色都变得清晰无比。悬崖成了舞台,少年在上面旁若无人地演出,像棵小树伸展开柔韧的肢体,俯仰间露出沉醉的笑容。遥远地传来了阵阵歌声,伴随着少年的舞姿愈发清晰,愈发明亮,如天地间一匹孤鹰翱翔而过,最后落在少年肩头那般——唱歌的人笼着一团黑雾来到了少年身后,从中伸出一双年轻矫健的手臂,揽住了少年的腰。

  黑雾慢慢散去了,环抱着少年的人露出了真容。她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那人熟练地将少年一个抛举转过身,然后像芭蕾演员那样托着少年的腰胯继续舞动旋转。少年低头与那人四目相对,一言不发,仿佛溺在了一场深梦之中,神情冷漠又恍惚。

  直到那人的歌声与舞蹈结束,少年得以再次站在地面上,后者才第一次张口,低声念出那人的名字。

  她亦同时颤抖着嘴唇,“……古斯塔夫·格林德根斯(Gustaf Gründgens)。”

  古斯塔夫俯身,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头顶,“想我了吗。”

  ——艾西(Eissi)。

  艾西猛地将古斯塔夫的手拍下,“不要那样叫我。”

  古斯塔夫不置可否,转身走向悬崖边。艾西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戒备。古斯塔夫修长的双臂向两侧伸平,头朝上仰起,鸦羽般的黑发在风中不安颤动;他笔直光裸的小腿下,未着鞋袜的双足信步向前,全然不在意下一刻即可能迈入深渊。艾西突然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古斯塔夫,拽住了他的衣服。

  “您在想什么?”艾西愤怒而忧虑的声音如宝石扑簌落下。古斯塔夫停住了脚步,回身将艾西抱在怀里,脸埋入他的肩头。艾西浑身剧烈地一颤,随即僵在原地失去了动作。

  “我想……您终究是爱我的。”古斯塔夫的话语夹杂沉重的喘息,如饿狼面对猎物时兴奋的低嚎,“克劳斯(Klaus),即使经历了那些事,您也还是爱我。”

  闻言,艾西——少年克劳斯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她看着自己的弟弟颓丧地垂下了肩,像猎物认了命不再挣扎,胸中涌出阵阵酸楚。

  古斯塔夫和艾西,她早就知道。

  “我还记得在柏林的时候……您听从我的指导,一板一眼地演出着埃斯特(Esther)。说实话,您演得可真糟糕,没有哪个演员会像棵枯树似的肢体僵硬成您那样。”古斯塔夫缓缓站起身,“但您在听我说话时,看着我的那双眼睛……是了,就像现在您看着我的目光。”

  古斯塔夫用拇指的指腹摩挲克劳斯圆润的颧骨,“‘就像一个学生憧憬着他的老师,又像一个女人仰慕着她心爱的男人’[1]……”

  少年克劳斯的双目一瞬不瞬,注视着古斯塔夫的嘴唇开合。

  “‘从那时起我便不爱我的大师了’[1]!你的控诉多么令人心痛,而之后您对我的毁谤,更让我无比心寒。好像我是利用了您对我的爱,弃明投暗,自此一步登天似的。我的阶梯,我的路德维希二世,您是否真的不再爱我了?”

  古斯塔夫双手按住克劳斯的肩膀,凑近过去鼻尖与对方的轻轻相触,若有似无地蹭着,言语间充满了柔软的抱怨与委屈,“您不爱我了吗?”

  克劳斯如雕像般伫立在原地不动。许久,美如爱神塑像的少年伸出了双手,指尖颤抖如害了热病。少年捧住了古斯塔夫的双颊,缓慢地、犹豫地一点点凑上前,最终吻上了古斯塔夫总是带笑的嘴唇。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后悔的感觉像一口吞下整棵仙人球,她捂住刺痛不止的腹部。

  可她只能看着她的艾西一步步沉沦,在古斯塔夫温柔而残忍的陷阱里越陷越深。是的,这是个陷阱。她的艾西仍爱着眼前这个英俊又冷酷的男人。

  可对方早已将他从心上抹去了。

  “您不该那样对我。”

  克劳斯依靠在古斯塔夫怀中,双眼微闭。古斯塔夫轻轻拥着克劳斯的身体,梳弄着他冰凉的发丝。

  “我是否当真如此卑鄙奸恶?是这场灭绝人性战争的帮凶?您告诉所有人那个出卖了良知,继续为纳粹演出的霍夫根(Höfgen)不是我……这就像一个蹩脚的谎言,反倒让所有人都认定霍夫根就是我了[2]。”

  古斯塔夫的手顺着克劳斯的头向下,一把掐住了克劳斯的后颈,逼他抬头看向自己。克劳斯咬着牙,眉心紧蹙,“如果您不继续为纳粹服务,又有谁会怀疑霍夫根是您呢?”

  “这可真有意思。”古斯塔夫大笑,“克劳斯·曼,大文豪托马斯·曼的儿子,犹太人的后裔,你不需要工作,靠你父亲获得的诺贝尔文学奖奖金,你就能环游世界,过上富裕优越的生活。别人为求生而遭受的痛苦、历经的挣扎,你怕是不会明白……理想主义的小克劳斯,在这样动荡纷乱的世界,求死是一件多么傲慢的事啊。”

  “活在共产主义者的血泊中,踩在犹太人、吉普赛人、同性恋者的尸骸上,用这样的方式活下去,您就不会感到半分愧疚吗。”

  “人人生而有罪。谁又为此而愧疚?同性恋在主的眼中已是极大的罪过了,可身为同性恋者的您对此是多么坦然啊。”古斯塔夫叹息着松开了抱着克劳斯的手,“伤害他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我从未感到自己有罪。我不曾动手杀死过一个犹太人,一个盟军士兵,一个同性恋者。我没有杀过任何人。我为我的祖国演出,只为我自己的生存,谁能说这是一种罪孽?而你,克劳斯,我不指责你的叛国之行,你也不过为了生存而已。德国要你的命,你便去不会杀你的美国。非常正当。”

  克劳斯低垂着脑袋,嘴唇微微翕动,“……我曾以为,自己会死在欧洲。”

  “死亡,多么甜美的诱惑。”古斯塔夫笑了,“你想成为一个战士。为正义与自由而战,若能为正义与自由而死,那便再理想不过了。是吗?”

  “但那是假的。美国,苏联,都和德国一样。没什么不同。”

  “是啊。我活在犹太人的尸骸之上,你又何尝不是活在广岛和长崎百姓的残灰之中呢?我想象着被原子弹夷为平地的这两座城,不禁想起你曾说,柏林就是普鲁士风格的索多玛与蛾摩拉。美国人拥有的力量,与上帝拥有的力量毫无二致……但也无非是比德国快了一步。”

  克劳斯听了这话,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身体整个躬起,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溢出。古斯塔夫从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单片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将眼镜架在了耳上。

  “为我写一出戏剧吧。亲爱的克劳斯。”古斯塔夫从克劳斯背后再度拥抱他,两人的身影融在一处,“在舞台上,我可以成为你理想中的样子。我可以说出你希望我说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你希望我做的事。”

  如黑天鹅舒展双翼,古斯塔夫优雅地放开了自己的手,变魔术般的,他怀中已经不见少年克劳斯的影子。一个年齿七八的孩童站在那里,栗色卷发披至肩头,额前修剪平整的刘海下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瞳。孩子上身穿着宽大的犹太服饰,下身则是欧洲常见的及膝短裤,长筒袜与黑皮鞋。

  接着,孩子朝她所在的方向站好,鞠了一躬。

  她喃喃地喊了一声,“……艾西?”

  那是她曾经不满十岁的弟弟的样子。垂发至肩,乖巧羞涩得像个女孩子。

  “请拉开世界的帷幕。”孩子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说,“让他们看看,这被掩盖的废墟,来自欧洲的瘟疫在两百年间席卷全球,无情残杀了数以千万计的无辜之人。从蒸汽机的发明,到第一枚电灯在黑夜中闪动,比科技发展得更快的,是人性的沦丧,是武器的进步,而道德,已经久久停滞不前。”

  她怔怔地看着孩子向后退去,古斯塔夫向前,黑色烟雾从他的一只脚升起,将他的皮肤由下至上染成黑色。他的单片眼镜掉落在地,变成了整块圆形的黑曜石,古斯塔夫一脚踏在石上,右手举起化作锋利的矛,左手当在胸前成了坚韧的盾。黄色的头带系在他额上,与他头顶斑斓的鸟羽一并飘荡在夜风中。

  那不再是古斯塔夫了。她闻见浓郁的血腥气自悬崖传来,远古的凶神傲然而笑,高声吟诵着残忍的戏文。

  “不如细数欧洲人犯下的罪孽吧!他们杀死了黑人。他们杀死了亚洲人。他们杀死了犹太人。他们杀死了阿兹特克人。他们杀死了印第安人。但那又有何所谓?”踏着镜子的神明向满月高声吟唱,以矛击盾敲出鼓点,“他们杀死了无数人,而我没有杀死任何一人。即使我没有杀死任何人,我也是谋杀犯。每个人都是一个谋杀犯的儿子。每个人都是一个谋杀犯的女儿。”

  “人类掌握了火。人类掌握了电。而人类依旧如蛮荒之时一样愚昧。若你不幸生的聪明了,却又不够聪明,这便是你的原罪。”

  神明围绕着孩子跳起了舞。孩子抬头看着她,微微笑着,眼中却只剩冷灰般的绝望,“戛纳这几天一直下雨,不是下雨,就是冰雹,或者风暴,要么就是雷暴,人们都过得很阴郁[3]。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和妈妈。”

  一阵强烈的恐惧如闪电劈中她,“艾西……?”

  “我想,我们不如六月底一起去奥地利吧。我不是很喜欢瑞士[3]。”

  神明单膝跪在地上,将盾举平。孩子坐了上去。

  “艾西!”看见神明转身朝崖头走去,她大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跌跌撞撞从阴影中冲到月光下,“不要去,不要去……”

  她看到孩子的背影轻微地战栗。

  “你生了病,我不敢说我明白那有多痛苦……但我向所有可能的神明祈求了,祈求你不要再继续这么残忍的游戏,祈求你能够安定下来……”她哽咽着说,“你的写作,最近有没有哪怕稍微顺利那么一些……还是说你又开始毫无节制地吃那些安眠药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又因为灵感没有涌现而闷闷不乐,你觉得一切都不会好起来了,你总会因为这些事而陷入消沉,哪怕我没法描述得很详细……[4]”

  孩子转过了头。

  “你真好,艾丽卡(Erika)。”他叹息着,“能和家人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啊。一个人只要和家人在一起,便不会是真正孤独的人[5]。”

  黑色的烟雾从神明脚下腾起,逐渐包围了神明与孩子的周身。

  “好好照顾妈妈和‘魔术师’先生[6]。”

  “艾西——!”

  神明自崖顶一跃而下。

  她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浸透了她单薄的睡衣。她从床上翻身而下,踉踉跄跄走到自己的书桌旁,扭开桌灯,拉开抽屉取出信纸,握笔在上面颤抖着写字,“我最亲爱的弟弟……”

  一声轻响。水洇开了信纸上的黑墨。

  她抬起流泪不止的双眼,灯光照亮的角落里,折皱的电报上文字变得模糊。她伸手取过电报,没读上两行便颓然倒在了书桌上,抑制不住地痛哭。

  她的弟弟死了。

  从今以后,她再没有一个名叫克劳斯的弟弟存活在世上。她向至高无上的意志祷告,祈求她的弟弟安宁祥和;神明却嘲弄着她的心,为她带来了最残酷的讣告。他们曾结伴走过世界上那么多的地方,并肩与纳粹相抗;他们分享各自的梦与幻想,拥有堪比双生子的坚强羁绊——而如今只剩她一个了。

  他们是从何时起分道扬镳的呢?她断断续续地想着,但终究无法明白。只是,她的另一半灵魂从此消逝,再无法寻回,这一无可辩驳的事实使她在斯德歌尔摩的深夜悲恸不已。她念着弟弟的名字,再也想象不出他幸福微笑着的模样。

克劳斯·曼(Klaus Mann):1906-1949,德国作家。艾西(Eissi)是他的小名,起源自克劳斯的姐姐艾丽卡·曼对Klaus一词的错误发音。

艾丽卡·曼(Erika Mann):1905-1969,德国作家、演员、导演。曾与古斯塔夫·格林德根斯(Gustaf Gründgens)结婚,离婚后与威斯坦·休·奥登(Wystan H. Auden)结婚。

古斯塔夫·格林德根斯(Gustaf Gründgens):1899-1963,德国演员。

神明形象为特兹卡特里波卡(Tezcatlipoca)。

[1]:原文自《铁窗》。克劳斯·曼著。

[2]:霍夫根为克劳斯·曼所著讽刺小说《梅菲斯托》主角,其原型被认为是古斯塔夫。因此,古斯塔夫阻挠《梅菲斯托》以及克劳斯另一部作品《转折点》在德国的出版,这使克劳斯在去世前陷入深深的窘境。

[3]:克劳斯·曼寄给其姐艾丽卡·曼与其母卡蒂亚·曼的最后一封信的内容。

[4]:艾丽卡·曼寄给其弟克劳斯·曼的最后一封信的内容。

[5]:克劳斯·曼寄给其父托马斯·曼的信件内容。

[6]:“魔术师”是克劳斯·曼和艾丽卡·曼对他们的父亲托马斯·曼的称呼。

Comments


Recent Posts
Archive
Search By Tags
Follow Us
  • Facebook Basic Square
  • Twitter Basic Square
  • Google+ Basic Square

© 2023 by Coming Soon Launch. Proudly created with Wix.com

  • Facebook Clean
  • Twitter Clean
  • Google+ Clean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