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5】读（八）书（卦）笔（吐）记（槽）

有关《Einstein & Oppenheimer: the Meaning of Genius》的笔记：

　　八卦心理作祟找来了这本书，当然我对爱因斯坦的八卦一向没什么兴趣，毕竟他是个达者；至于奥本海默，可以八卦的内容就实在太多了。奥本海默是个漂亮、神秘，实际上本质却昭然若揭的谜。我对他可追溯的第一印象是他提到自己在目睹三一实验时想起了《薄伽梵歌》中的诗句：我成为了死神，三千世界的毁灭者。读到这一条记录时，我不可谓不受震撼，因为我不曾想过一个研究前沿物理的人会对一件事有着如此感性的认识。

　　后来又断断续续看了一些其他纪录片和人物传记，20世纪几位著名物理学家的形象逐渐在我心中被构筑起来，唯有奥本海默的形象，在我心中是零散的、片段式的。他的许多行为超出我所预料，看上去缺乏内在连贯性与因果性。包括它所体现出来的性格，也常出现激烈的自相矛盾。想要知道为何奥本海默会表现出如此复杂的性格行为，我搜罗了一些记录、讨论奥本海默早期生活的书籍资料。《Einstein & Oppenheimer: the Meaning of Genius》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我最想读的是《Robert Oppenheimer: Letters and Recollections》，但我现在没办法在美亚买实体书，这本又没有Kindle版，实在很遗憾。

　　这本书将奥本海默称作被释放的普罗透斯（Proteus Unbound）。这位神祗通晓过去、现在、未来之事，可若想向这位神祗请教，则难如登天。普罗透斯的外形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捉摸，甚至被抓住了以后，普罗修斯也会奋力尝试逃走；可一旦有谁抓牢了他，他便会知无不言。英语词汇中“变化多端的（Protean）”即典出于此，意指变化无常的、多才多艺的、形貌多端的。

　　书中引用了George Kennan评价奥本海默的一段话：

　　"in some ways very young, in others very old; part scientist, part poet; sometimes proud, sometimes humble; in some ways formidably competent in practical matters, in other ways woefully helpless: ...a bundle of marvelous contradictions. ... His mind was one of wholly exceptional power, subtlety, and speed of reaction. ... The shattering quickness and critical power of his own mind made him ... impatient of the ponderous, the obvious, and the platitudinous, in the discourse of others. But under- neath this edgy impatience there lay one of the most sentimental of natures, an enormous thirst for friendship and affection, and a touching belief ... in what he thought should be the fraternity of advanced scholarship ... [a belief that] intellectual friendship was the deepest and finest form of friendship among men; and his attitude towards those whose intellectual qualities he most admired ... was one of deep, humble devotion and solicitude."

“在一些方面他显得十分年轻，另一些方面却显得很老成；部分是科学家，部分是诗人；有时骄傲自得，有时谦逊卑下；在一些实际事务中，有时其胜任力令人恐惧，有时却无力无助得令人可怜：……他是一个令人惊叹的矛盾集合体。……他的思维能力各方面均杰出且敏锐，反应速度优秀。……他令人惊骇的快速反应与审慎鉴别力，使他在与人辩论时……对反应迟钝的、了无新意的，以及平凡陈腐的内容严重缺乏耐心。但在这种充斥烦躁的不耐烦之下，他的本质却是最为多愁善感的，包含了巨大的对友谊、爱情，以及感动人心的信仰的渴望……他认为这才是高等学术的友爱气氛……（他相信）充满智慧的友谊是人类所有友谊形态之中最深刻、最高尚的；而他对那些具有他最为敬仰的智慧品质的人，总是以表现出深沉的、谦虚的忠诚与关心。”

　　我对“一个令人惊叹的矛盾集合体”的说法印象极其深刻。这个印象来自一则轶事：奥本海默在剑桥就读期间，曾与友人一同前往法国度假，有一天奥本海默突然说他要回剑桥，因为他放了一个毒苹果在布莱克特（英国物理学家）的桌上，他要回去确认布莱克特是不是出了事。友人们无法确认奥本海默这种说法的真伪，因为布莱克特并没有遭受任何损伤，但经此之后，友人们确认了奥本海默的精神状态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关于这段时间奥本海默精神崩溃的原因，书中提到奥本海默在1925年与挚友弗格森透露了他对自己在实验室所表现出的无能的绝望，此外还透露出他在性探索方面没能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奥本海默在剑桥卡文迪许实验室经历了一段非常糟糕的时光，在学术工作方面他经历了种种不顺，他对剑桥文化也不甚欣赏，而他在哈佛结交的昔日好友也纷纷因为结婚而疏远了他。奥本海默变得极度抑郁，并嫉妒自己身边取得了成功的人，特别是年纪轻轻便有所成就的布莱克特。

　　学术研究本就是一种以兴趣为导向进行的工作，如果被要求进行的工作与自己的性取相悖，势必会很痛苦。关于这一点我也超有同感的(´；ω；｀)……而且当初奥本海默被推荐到剑桥来的时候，推荐信里还提到说他对实验不太行，理论特别好，结果到了剑桥却被要求去做实验……Poor Oppie……

　　有关失败的性探索这一点，书中的描述如下：

"Another element in causing Oppenheimer’s breakdown may have been confrontations with his sexual identity. Questions of sexual polarity may have arisen; certainly questions about sexual adequacy did. These issues are of relevance only in so far as they may point to another aspect of this exceedingly complex man, a feature that made cohesiveness and integrity of self more difficult."

　　“另一个导致奥本海默精神崩溃的因素，可能是他与自己的性身份之间的对抗冲突。他可能意识到了自身性极性的问题；而关于性机能的问题则势必困扰过他。以上因素可能与这个已经足够复杂难懂的人的另一个方面相关——另一种特质，使得他更难以建立一个紧密的、完整的自我认知。”

　　不得不说这一段写得太谨慎了，本该是非常八卦的部分，结果我却完全八卦不起来……去查了几个名词的定义，列举如下：

　　性身份（sexual identity）：又译为性认同，是指对于自我性吸引行为或情感归属性别对象的身份认同。

　　性极性（sexual polarity）：（查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资料，大意是指人在行为表现、思维方式方面，可以被分为“男性特质的”和“女性特质的”，前者包括诸如：竞争心、领导意识、自由意识，等等；后者包括诸如：对爱与亲密关系的渴求、同情心、情绪化，等等。而性极性与生理性别并不一定一致。这不就是transgender理论基础的玄学版本……）

　　性机能（sexual adequacy）：（查到一篇叫《Psychological Androgyny and Sexual Adequacy》的文章，里面对于性机能的描述是“在性方面更能够胜任其角色”，并且这里的“胜任”更多的是精神心理层面的，而非生理层面）

　　（划掉）……我可以简单理解为Oppie发现自己一个男孩子，身体里装了一个疑似女孩子的灵魂吗？（划掉）

　　不过关于这个我确实记得派斯和弗格森都有一些评论，等下再去找找是什么里面的评论。

　　最后让我很感兴趣的是书中对奥本海默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的记录，这一段算是我最喜欢的一段了，虽然很短，但却能让人看到很多，特别是奥本海默精神本质中一些极难探知的方面。这一段描述也与《三一实验后一日》中的描述相契合。

　　书中的记录如下：

"...An urge to test the limits of safe conduct never left him. He would sail boats in terrible weather, drive cars recklessly, explore the Rockies inadequately prepared—not to mention exhibt a nonconventional demeanor in social situations. He never learned 'normal, healthy way[s] to be a bastard.' Behind a facade of charm, wit, arrogance, and on occasion insensitivity and cruelty lurked deep insecurities and, in particular, doubts about his creativity."

　　“……他的心中永远存在着一股试探安全行为的边界线的强烈欲望。他会在极其恶劣的天气扬帆出航，开起车来鲁莽得不顾一切，在没进行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去攀登落基山脉——更不要说他在社交场合的反常举止。他从不明白要怎么“正常地、健康地做个混球”。在他充满魅力与智慧、傲慢、有时甚至冷漠且残酷的假面具背后的，潜伏的是他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特别是他对自身创造力的怀疑。”

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可真美啊……像纯粹而易碎的宝石，太阳照在上面便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令人目眩。他的美是不安定的，越不安不稳，越美得惊人。但这种美的根源是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挣扎，是在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间反复摇摆的舞步，这种美有多惊艳，就有多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