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5】КАК МНЕ ЕГО НЕ ХВАТАЕТ

写在前面：米佳回忆图帅的文章。写得很怪，有种错乱感。米佳写索列尔金斯基是在写悼亡词，写图帅像在写墓志铭，得从“千秋万岁，椒花颂声”里读出潜台词来。 ​​​以及，这篇文章和《见证》里涉及图哈切夫斯基的内容的对比很有意思。

КАК МНЕ ЕГО НЕ ХВАТАЕТ - 我多么想念他

我们相遇在1925年。那时我是个初入音乐界的后生，而他则是声名显赫的军事将领。但这一点，包括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异，都不曾阻碍我们的友谊。我们的友谊持续了十多年，止步于图哈切夫斯基悲剧性的死。

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心思敏锐，对他的同志的命运怀着真诚的关切，这是最先令我震惊的一点。

我记得有次自己突然被列宁格勒军区司令员B.M.沙波什尼科夫召去，事后才知道是图哈切夫斯基从莫斯科给他打了电话。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发现了我在经济上的困难，他提出希望立刻对我给予帮助。这份帮助落实了，我获得了工作。

1928年，M.N.图哈切夫斯基被任命为列宁格勒军区司令员，自此，我们间的友谊更加亲密了。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会在想见面的时候去见对方。

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非常注重自身。他作风民主、体贴谨慎、优雅圆通，他凭这些特质博得了旁人的好感。哪怕只是和他初次见面的人也会觉得像是面对一个故交——他的态度亲和而随意。图哈切夫斯基深厚的文化底蕴，他经历的丰富的教育都不会给与他对话的人带来压力，反而令对话变得更活跃有趣，更具吸引力。

有次我和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去了隐士庐博物馆。我们徜徉在大厅之间，然后加入了一行参观者。这种情况很常见。负责的向导经验不足，并不总能很好地进行说明。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巧妙地为他进行补充，甚至纠正他的错误。有那么一会儿感觉就像图哈切夫斯基和向导的角色互换了一样。

最后向导走到我跟前，向身着便服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点了点头之后问道：

——这是谁？

我的回答于他不啻晴天霹雳，他登时说不出话来了。回过神来之后，他开始感谢图哈切夫斯基对他的指教。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友好地笑了笑，建议这位年轻向导继续他的学习。

“学习永远不会太晚。”他补充道。

我不是军人，也不该轮到我来评判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作为军事将领的天赋。但我很清楚地记得他的战友们都欣赏他的才华，记得他们回忆起图哈切夫斯基领导的战役时，都怀着何等的景仰。

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热爱、理解音乐。他出席演奏会，自己也演奏音乐。很显然对我而言这些才是更重要的。他的家里时常有乐音萦绕。

从我们的友谊开始之日起，我便会演奏所有自己的作品给图哈切夫斯基听。他是个敏锐且苛刻的听众。有时候他会要求重复演奏某段，有时则是要求重复演奏整部作品。他的评论总是正中红心。

我在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那里认识了伟大的音乐家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日拉耶夫，我把后者视作我的老师之一。图哈切夫斯基非常尊敬日拉耶夫，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之间热火朝天的辩论。

我们三人经常见面。通常我会演奏些新东西，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和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会专注地聆听，然后表达他们的观点。有时他们的看法完全相反。对于像我这样一个年轻的作曲家而言，他们的评价与辩论带来的益处有多大，自是毋庸置疑！

每当闲暇之余——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并不常有闲暇的时候——他都试图出城去，到森林里。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外出，散步，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聊音乐。

我仰慕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从容的气度。他不会恼火，不会扯着嗓门说话，哪怕他不认同对方的观点。只有一次，在聊到一个我既不喜欢也不理解的作曲家时，我没控制住脾气，说得轻佻敷衍。我记得图哈切夫斯基表达了像是这样的一些话：

——未经足够的思考与研究，您不能如此断言。

接着，顺着他的思考，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指责我说：

——基于您的评判，您是反对庸俗的，但您本就在以一种庸俗的方式进行评判。您想成为作曲家（我得承认，那时候我已经觉得我是作曲家了——D.Sh.），但您对音乐作品的评价却是轻浮、肤浅的。

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直拖到了午夜过半。沿着寂寥的涅瓦大道走回家的时候，我感到愤愤不平。但在认真咀嚼了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的严辞之后，我发现他是对的。他的严厉来源于他对艺术以及艺术家最高的崇敬，也来自于他对我的善意，为此我一生都对他心怀感激。

如今我老了，经常会冒出撰写回忆录的念头，觉得应该聊聊那些在我的生命中、我的音乐生涯里地位举足轻重的人。最先应当提到的人之一就是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图哈切夫斯基。

即便他后来调回了莫斯科，我们的友谊也仍在继续。我每次去首都都会拜访图哈切夫斯基一家。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来列宁格勒的时候，也一定会来见我。

灾难猝不及防降临的那一天，我在报纸上读到了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被杀害的消息。我的眼前一黑。悲伤绝望之中，我几乎感到痛楚。仿佛那颗击中了他的子弹也击中了我的心……

伟大的爱国战争开始了。我们的人民蒙受了巨大灾难。在那段岁月里我经常想起我的朋友——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图哈切夫斯基，一个这般美好的人，一个如此优秀的军事将领！

每当我与我们的青年一代交流时，他光辉的形象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年轻人都知道高尔察克、邓尼金、尤登尼奇，还有弗兰格尔。但如果你问：“那么是谁从凶恶的敌人手中保卫了年轻的苏维埃国家呢？”一种不可理喻的困惑一下子便蔓延开来。大多数时候你能听到一个名字：“斯大林。”这多不公平！

如今，国内战争期间为我们带来了胜利的真正的英雄终于得到正名。这些英雄之中排在最前列的，是党和人民的忠诚儿子——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图哈切夫斯基。

他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五年余了。这些年发生了多少故事！可即便是现在，我也经常感到自己深深思念着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不仅在快乐的、明亮的日子里，在苦涩、艰难的时刻也是……​​​​